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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暮时分,雪已停了,小丫头执帚打扫着院子,西边稍间的菱花窗下,周莺伏在铺了青绿色福字纹的重锦炕垫上,正描花样子。
在侯府寄居这些年,周莺的女红越发好了,养母去世后,养父顾长琛的衣衫鞋袜几乎都是她带着丫头们在做。
而后养父亦去了,她便全心地服侍着老夫人。
落云进来时,一幅大雁穿云图就要描好了。
落云手里捧了烛台,唠唠叨叨地劝她:“姑娘再这么熬下去,眼睛可就坏了。
针线上有专人做府里头主子们的衣裳,哪里就非得姑娘亲自动手了?”
周莺轻轻一笑,和气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,起身揉了揉发酸的手腕,回身瞧眼天色:“这么晚了?我竟没发觉。”
落云摇摇头:“姑娘心里只想着老太太和侯爷、二夫人、小少爷,哪里还记着自个儿?瞧瞧身上这件袄子,薄得透风,在窗前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,回头若是受了风寒,可怎么好?”
说着,眼圈不免红了,“姑娘何苦这般糟践自己,侯府再大的恩情,这些年姑娘做的,也都还得差不多了。”
周莺抿嘴笑了笑,当年她被安平侯府收养,身边只带了这么个丫头,两人情分不一般,落云自是偏心她些。
侯府给她的,是救命之恩,是养育之恩,做几件衣裳,熬几回汤药,哪里就能抵得上了?
但她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人,当即只是一笑,搂着落云的肩膀道:“云姑娘,您教训得是,小人以后不敢啦。”
落云抹了把眼睛,给她逗得笑了:“姑娘真是,叫人说什么好?”
两人正说话儿,外头走进来一个丫头:“侯爷跟前的北鸣来了,说侯爷有事儿寻姑娘说话。”
周莺心下一顿,和落云对视一眼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这些年,三叔与她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,更从没有主动寻过她。
周莺骤然想到自己今天在老夫人屋里失手弄洒了汤药的事。
难不成,三叔觉得她伺候老夫人不够仔细,想喊过去敲打几句?
周莺脸色发白,想到自己要和顾长钧见面就止不住地紧张。
坐在妆台前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,心里头翻翻涌涌全是不安。
她太害怕顾家的人觉得她不够好。
许是自尊心太强,她听不得“顾家白养了她”
这种话。
过去她随长辈参宴,常听人讥讽她的出身。
那年养母有孕,养父的幕僚曾建议,将她送到城外家庙里头。
没人知道,她这几年暗自用过多少力,去合理自己在顾家的位置。
周莺舒了口气,紧了紧肩头的风兜,立在柏影堂前,她将声音提了提:“三叔!”
屋里头静极了,只闻头顶枯枝被风吹动的声响。
北鸣从里探出头来,忙露出笑:“姑娘不巧,小人正欲告知姑娘呢,侯爷适才有急事,外出去了。
小人慢了一步,劳姑娘空跑了一趟,真是对不住。”
周莺听得这回话,却是心里莫名一松。
想到三叔那张不苟言笑的脸,她着实是太紧张了。
“没紧要。”
周莺微笑:“我给三叔做了几双鞋带了来,北鸣小哥替三叔收着?”
北鸣恭敬地将落云手里的包袱收了,言不由衷地笑道:“姑娘有心,回来侯爷瞧见准高兴。”
周莺抿了抿嘴唇,带着落云去了。
她自不会拆穿,这些年她做的鞋,绣的衣裳,送来这柏影堂,就如石沉大海,再也没见过踪影,顾长钧一样都没有用过。
次日,周莺照旧去锦华堂侍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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