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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荆溪的反问,令吴定缘有点无言以对。
他眯起眼睛,换了个话题:“说说朱卜花吧。”
“我只是为他诊治的大夫而已,不是他府上听差。
他的事我不清楚。”
“所以你只是单纯为他看病喽?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
苏荆溪双眼突然闪过一丝厉芒,“我给他治病,是为了杀掉他。”
记录的毛笔猛然一颤,在纸上涂出一个大墨点。
这可真是个意外的转折,吴定缘略显狼狈地把手腕抬起来,满腹狐疑,道:“你不觉得这个说法自相矛盾吗?”
“救人杀人,原本就只在医者一念之间,有区别吗?”
苏荆溪回答。
吴定缘“呃”
了一声,这女人每次说话,总是试图掌握主动权。
他提笔重新蘸了蘸墨汁,道:“好吧,那么你为什么要杀朱卜花?”
“他曾害死我的一位手帕交,我要报仇。”
吴定缘略觉奇怪,一个京城御马监的提督太监,怎么会和一个苏州女子结下仇怨?不过,这与于谦要了解的事情无关,他决定先把动机放一放,直接切入正题:“那你打算怎么杀朱太监?在药里下毒吗?”
苏荆溪不屑道:“那种凡夫村氓的低劣手段,不入方家之眼。
岐黄之道的用法,可比你们想象中精妙得多。”
“嗯,你继续说。”
“今年年初,我在苏州听到朱卜花南下南京之后,便立刻赶至留都。
在普济馆取得一个身份,顺便暗中调查他的行踪。
朱卜花在南京最喜欢吃的食物,是玄津桥外巷口的樊记烧鹅。
每天樊记老板会单熬一小锅鲜卤汁,专为他烧制鹅肉。
我对铺子的伙计稍施贿赂,在卤汁里掺进一味查头鳊肝。”
“鳊字……怎么写?”
吴定缘有些为难地用笔杆敲敲脑袋。
他粗通文墨,可也只是粗通而已。
苏荆溪发出一声同情的嘲笑:“鱼旁加扁。
这是一种长于汉江的河鱼,肉嫩味美,只是它的肝脏是大发之物。
有个叫孟浩然的诗人,就是吃了查头鳊,背疽发作而死——孟浩然你知道是谁吧?”
“知道,知道。
等审完你,我自会去寻孟浩然的亲眷查实,你继续。”
吴定缘敷衍地回答,不想在这上面纠缠。
“鹅肉本身就是发物,烧鹅卤料更是容易发毒助火,我再投以用查头鳊肝熬煮的汤饵,三者齐攻。
不出一旬,朱卜花的脸上便开始生出痈疽,痛痒难忍。
他找的那些庸医不知缘由,只会用当归、桔梗、皂角刺败毒去火,百无一用。
我找准时机,主动请缨,给他进献了一种虎狼药膏,效果卓然。
只不过这药膏只有我懂得调配,必须每日涂抹,方才暂缓痛痒。
于是,朱卜花使了力气,扶持我出馆留府,为他一人专诊,一日也离不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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