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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窗缝泻入司机老赵和公务员胡婶的逗笑声。
这说明爸爸在家。
爸爸一定是清晨才回来的。
可以想见他的倦容。
此刻,他或许已经进入浴后小憩了吧?
爸爸刚开完一个重要的会议。
会议的消息业已在刚才电台的新闻广播中报道。
我是为了对表才打开床头柜上的收录两用机的。
没有听完报道我便改放录音,我翻了个身,使自己枕得更舒服些,一边听着德彪西的象征派音乐,一边继续看手中的小说。
我听见屋门响一下。
谁这么讨厌?我不想起床,不想洗漱,不想吃早点,当然更不想听妈妈或者别的什么人的唠叨。
我听见一声呼唤。
这声音令我诧异。
我本能地把手中的小说塞到了枕头底下,转身坐了起来。
进来的是爸爸。
他穿着银灰色的对襟毛线衣,拖着草编拖鞋,大约刚刚刮过脸,他身上发散着一股清爽的剃须膏的味道。
他坐到我床边的电镀折椅上,把录音机的放音量旋小些,问我:“这是什么音乐?”
“法国印象派音乐大师德彪西的‘海的素描’。”
我告诉他。
一边镇静地穿着衣服。
他便又把音量调大些,谛听了一阵,微笑着说:“这就是咒骂过的德彪西吗?啊,‘海的素描’……”
在我站起来穿裤子的当口,爸爸从枕下翻出了那本我从他书柜里偷出来的《金瓶梅》。
我注意观察着他的表情,“先发制人”
地说:“我二十三岁了,爸。
该让我懂得世界上的一切了。”
爸爸摩挲着书皮,犹豫地说:“可是这本书,你们青年人……”
“我们青年人并不都是一种状态,一个水平,”
我截断他的话,冲动地说,“您以为我是为了琢磨那些‘此处删去一百二十九字’的地方,才来读这本书的吗?”
我以粗鲁的动作穿上毛线衣,准备同爸爸辩论到底。
但是他拍着书皮,回忆了一下,蔼然地说:“我偷看《金瓶梅》的时候,比你还小一岁。”
他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把《金瓶梅》又塞回到了我的枕下。
我忍不住微笑了。
心里顿觉松弛了许多。
“你每个星期日,都是这时候才起床吗?”
爸爸站起来,替我打开窗户。
一股润泽的早春气息扑进了屋来。
我乐于在这一点上做自我批评:“如果没有人来叫,那就比这还要晚。”
爸爸严厉地望了我一眼,我赶紧跑到盥洗室洗漱去了。
洗漱既毕,回到屋里,只见爸爸依然站在窗前。
他双手背后,望着窗外什么地方——也许是院东那几竿绿竹——并不转过身来,问我道:“今天你是怎么安排的?要温学里的功课,还是要去会你的朋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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