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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 章（第2页）

“听说来旺今天被琏二爷捆着打，你哥哥没事吧？”

“我哥哥是哪个名牌上的，虽也跟着琏二爷出门，也只做些牵马搬凳的粗笨活，自然是不相干的。”

“那你说二奶奶收了人几千两银子逼人家退婚，这事真不真？”

“看琏二爷拿来旺撒气，八成是真的，只瞒着上头。”

“唉，倒是那个千金大小姐，胎投得是好，命却不好。”

“这个千金小姐还是有节气的，有些千金小姐就末必了，我哥哥年前跟琏二爷回金陵，就听得甄家一件丑事。”

“甄家？和咱们一样也有个宝玉的甄家？听得旧年他家宫里的太妃薨了、家里的老太太殁了，倒霉的是，还没到年底就给抄家了。”

“就是他家。

甄宝玉有两个表姐妹都住在甄家，一个姨表妹一个姑表妹，他生母甄太太喜欢姨表妹，祖母老太太喜欢姑表妹，两边暗地里打擂台多年。

旧年甄太太借口给甄太妃冲喜，求了甄太妃的旨意赐婚给了姨表妹，结果这边跟这个姨表妹拜完堂，那边另一个姑表妹就断了气，甄宝玉只做了三天新郎官就离家出走了，甄家悬赏百万寻人，告示贴满了江南州县，听说上头就是看到他家悬赏数额太大才抄了他家。”

“啧啧，那个姑表妹，是只破了身子还是有了肚子？怎么寻的死，吞金还是上吊？”

“说是呕血死的，八成是破了身子，没脸活了……”

黛玉只觉天旋地转，勉强摸索着回潇湘馆。

紫鹃正要打发人去上房探看，见了黛玉不由松了一口气。

黛玉一声不吭，由着身边的人伺候洗漱。

直到子时，在床外紫鹃的还听到姑娘辗转反侧，不过这也是常有的，便道：“姑娘要茶么？”

等了一会儿也没应答。

林姑娘夜里常常只睡两三个时辰，有时甚至只能睡一个更次，好在午间还能补补觉。

紫鹃照例醒得早，掀了帐帷，见黛玉只穿了中衣坐在被中，忙拿了袄子给她披上：“姑娘醒了也不叫人，冻着了可怎么好？”

一摸黛玉额头，再试自己的额头，惊道：“老天，怕是又着凉了。”

一边穿衣，一边分派丫头去上房禀报。

辰正时分太医开了方子，午时吃了第一道药，申时又吃了一次药，黛玉不说话，让躺着就躺着，让吃药就吃药，让吃饭就吃饭，紫鹃心下奇怪，姑娘胃口小，以往总是喝了药就不吃饭，如今这样好是好，可一整天不吭声也让她提着心。

黛玉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醒，眼前都是夜里看到的，她看到宫里的公公来宣旨，老太太一下失了神，宝玉疯了一样地闹，然后是处处喜灯，慢慢挑起的百子千孙红盖头下，宝钗脸若银盆、含笑带羞……她还看到阴森森的竹林中一具薄棺，昏黄灯照下紫鹃和雪雁红肿着眼，斑驳的院墙内两个洒扫的小丫头正窃窃私语，院墙外两个又老又脏的婆子鄙夷地吐着唾沫……她也见到了一条小河，蜿蜒无尽头，河水又黄又浊，有声音说:“姑娘，喝了这碗梦婆汤便可过桥，过了桥就脱了今生苦楚”

，不远处青石小桥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，桥身上三个大字“奈何桥”

……

这些景像栩栩如生，又反反复复，她还来不及问老太太一句话，眼前就是盖头下宝钗又惊又喜的脸，她想靠近癫狂痛哭的宝玉，身旁却满是婆子们鄙夷的白眼，奈何桥上温雅的父亲向她伸手，路边陌生的男男女女却对着她们父女指指点点……

黛玉吝惜的不只是她的二八年华，令她心痛无比的是比她生命更珍贵东西，不管梦中之事是不是先兆，她决不能有辱林家声誉，便真是命薄如纸，也要“质本洁来还洁去”

。